遂州八记(系列)——糖霜谱
糖霜谱作者:唐毅
一
行行重行行,经过一年多的边走边记,《遂州八记》已完成了七篇,这让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可当
我把已写的篇目重读一遍之后,就想,接下来我该写什么呢?为此,一连好几天,这个问题在我的脑际挥
之不去。
有一天,突然听人说到《糖霜谱》,感觉这三个字具有一定的神秘性,而我要展示给读者的,正是一
座城市曾经的辉煌。《中国通史》载:“唐代盛产糖霜,遂宁产最有名,相传为邹和尚所创。”那好,我
就写写《糖霜谱》吧。
不知道是天缘巧合,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,前些日子写卓筒井,那是有关盐业的,写得“汗流涔涔”
。现在却要写糖,不知道会不会写得“甜甜蜜蜜”,而且还要把时间追溯到唐朝。
记得有人说过,什么事一到了唐朝,就变得复杂,变得富有戏剧意味,变得让人难以捉摸了。
据说,由于有涪江的滋润,远在唐代,遂宁的涪江两岸就是蔗田万顷,碧浪翻滚,一派丰收景象。可
是,由于工艺落后,只能靠曝晒提取石蜜,即一种质量很差的砂糖,造成了资源的极大浪费。
这时,一位外出云游的僧侣回来了,这位僧侣就是邹和尚。他在遂宁城北一个名叫伞山(后来又名通
泉山、伞峰山)的地方结庐而居,在云游学得的制糖技术的基础上,研制糖霜。
也许很多人想不明白,一位僧侣,本应与青灯黄卷为伴,或者念经坐禅,而他除了礼佛,还对一门专
业技术情有独钟,似乎有那么一点“不务正业”。
他是僧侣,但又有那么一点像隐士。对他的这种“双重身份”,我至今尤有一些疑惑。
是的,他的选择未必有多少人能够理解,其实也不需要有多少人理解。好在周围百姓不管那么多,这
送到家门前的善缘还是要结的,瓜果长成,新玉米出来了,就顺便给那位孤独的僧侣送一点去吧。
如果茅庐之中还有一尊菩萨塑像,也不妨上一炷香,另奉少许“随喜功德”。
僧侣粗茶淡饭,偶尔去山下的城市采购回来一些日常用品,又一头扎进他的研究之中去了。
山上风大,空气里浮着淡淡的甘味,和着香烛之香,很好闻。既有佛家的清平和谐,又多了几许“人
间烟火”的味道。对于一位外出云游还要留意制糖技术的僧侣,我为他那种务实的精神感动。
当然,我们不能因为他是一位以其俗家姓氏名之《中国通史》的僧侣,便否定他在佛学方面的造诣。
唐朝是一个佛教兴旺的朝代,佛学界的知名人士不少,如玄奘。
也许,发明前所未有的糖霜,这个过程本身,就是在修行,而且是功德无量的修行。我想,禅是不立
文字的,重要的就是过程。正因为如此,作为糖霜的发明者,他留给历史的才会是一个不尽其详的名字。
这恐怕不止是因为时间久远,因为在遂宁,还有一个更为美好的传说。
二
在一本地方民间故事集成的读物上,说到糖霜的来历,却与那位僧侣毫无关系。
相传,唐广德年间,遂宁有许多制作糖果的作坊。在一家糖果作坊里,有个做杂活的姑娘名叫翠姑。
翠姑家里很穷,这年冬天,父亲的咳嗽病又犯了,咳得很厉害。汤药味苦,翠姑想,如果在熬药时加一点
糖就好了。但那时的糖价很高,她没钱,只能想想而已。
翠姑的心事不知怎么被在作坊做工的李师傅知道了,一天,李师傅趁老板不在,找来一个装过猪油的
小瓦罐,装上糖浆交给了翠姑。可滚烫的糖浆一倒进瓦罐便浮起一层泡沫,翠姑找了一节竹片把泡沫刮去
。一不小心,竹片掉在瓦罐里,她怕烫着手,就没把竹片取出来,忙用手帕把罐口封好。这时,老板远远
地走过来了,她只好顺手把瓦罐放进一堆谷壳里。 瓦罐在谷壳堆里一直放了九天,翠姑才趁天黑收工带
回了家。
回家解开手帕一看,一罐糖浆竟变成了霜样的一团。她轻轻敲下一小块,放进嘴里,味道好极了!
翠姑的父亲自从喝药加了糖霜以后,咳嗽病逐渐好转,后来竟完全好了。翠姑仔细回忆起那天把糖浆
舀进瓦罐的经过,便又找了个小瓦罐,在罐里放了一点猪油。仍按前次的方法,把糖浆舀进瓦罐,去了泡
沫,插上小竹片,封好罐口,放进谷壳堆里。过了九天取出来,糖浆果然又变成亮晶晶的糖霜了!
糖霜制造技术初露端倪,作为民间故事,讴歌善良、忠孝是那个时代的特色。
当然,糖霜的制造技术不一定会是这么简单,否则,当时的县令也不会向皇上邀功,下令制作上等糖
霜运送到京,并深得皇帝嘉许,传诏将遂宁糖霜列为贡品。
谁是糖霜真正的发明者,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。相比之下,邹和尚创制糖霜有史为证。而翠姑呢,毕
竟只见于民间传说。不过,民间传说有时也代表着一种倾向,即邹和尚在伞山结庐而居研制糖霜的史实,
在当时可能是鲜为人知的。但谁也不甘心把一项本身就是在遂宁,并给遂宁带来巨大荣誉的发明,说成与
遂宁无关,所以更多的人愿意相信,是翠姑在无意间发现了糖霜的制作方法。
据我所知,中国民间有很多秘方。但我们很难想象,究竟有多少神奇的“独门绝艺”,在一代一代的
延续中悄悄失传了。既然“禅是不立文字的”,僧侣大概不会动笔。那么,谁能够把一经发明就被列为贡
品的遂宁糖霜制作技术整理成文呢?
没想到,这个在今天看来可能不怎么样的糖霜制作技术,竟然引起了一位学者的注意,这位学者名叫
王灼。而更其让人感叹的是,除了《糖霜谱》的作者大有来历外,《糖霜谱》本身坎坷曲折的经历,说起
来一定会让每一位中国人心里不那么舒畅。
可是没办法,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,听了心里不那么舒畅还是得说。
三
王灼先生的事我一会儿再讲,且先看看中国当时的情况。
很多人知道一句诗:“红尘一骑妃子笑,无人知是荔枝来。”但在很多人的意识里,皇帝拥有天下,
宫廷里多的是奇珍异宝。诚然,比如绫罗绸缎啦,古董玉器啦,可能是数不胜数。但由于科学技术落后,
有许多今天在我们看来平淡无奇的东西,在他们的眼里可就是珍贵无比了。在清朝,一支水笔、一块怀表
,不是也让垂帘听政的慈禧太后高兴得如获至宝吗。
从这句诗里,我们可以看到,为了让心爱的妃子尝到新鲜的荔枝,皇帝是舍得花本钱的,累死多少马
匹都不在乎。看看那“妃子笑”三个字,特别传神。也就是说,见了好吃的东西,心情便格外的好。
那么,此前从未有过的糖霜送到,皇帝和他身边的一大群女人,面对晶莹剔透的糖霜,先是惊喜交加
,继而叹为观止。
在宫廷灯火的照耀下,糖霜像琥珀一样透着光芒。能够看见冰一样的糖,当时肯定是龙心大悦。也许
,他会想到,今晚可以拿这个东西去博红颜一笑,哄哄哪位爱吃醋的嫔妃了。
对了,说了这么久,我一直还没有告诉大家,糖霜究竟是什么。在古代,除了叫做糖霜,也被叫作糖
冰,也就是我们今天食用的冰糖。
可别说冰糖不值一写,也许就是有了如此心态,王灼撰述的《糖霜谱》才会为外人所夺,以至于我今
天写这篇文章,还不能够一睹它的本来面目。
现在说说王灼,其实没什么可说的,这又是一位若隐若现的历史人物。只知道他是遂宁人,生活在宋
代,生卒不详。从现有的资料分析,王灼喜欢漫游,喜欢作实地考察,在诗词歌赋方面造诣颇深。但他淡
泊功名,无心仕途,后于南宋绍兴十五年(1145)隐居成都碧鸡坊,从事著述。主要著作有《碧鸡漫志》
、《颐堂词》等,而带给他科学家荣誉称号的论著便是《糖霜谱》。
我不知道,遂宁糖霜何以有如此魅力,能够把一位长于文学、音乐的学者引向一个相对陌生的科学领
域,是它玲珑剔透、晶莹如玉的外在形象?还是它的不可忽略的药用价值?
据史料介绍,当时王灼遍访作坊,不耻下问,并亲自实践,对糖霜制作的整个工艺流程及其科学原理
作了全面深入的研究,考察笔记达数百万字。
在王灼的著述中,最有名的,可能要数《碧鸡漫志》(共五卷)了,该书论述上古至唐代歌曲的演变
,考证唐乐曲得名的原因及其与宋词的关系,品评北宋词人的风格与流派,是从音乐方面研究词调的重要
资料,受到其后历代学术界的重视。而《颐堂词》则是他的诗文集,作品内容清新,文词古雅,有其独特
的风格。
《糖霜谱》共七卷,是我国第一部总结蔗糖制作的专著,详尽记述了当时遂宁生产糖霜全套技术。至
今还被学术界认为是一部“稀有的、完备的、实用的农业兼机械科学技术的专著”。《文献通史》、《四
库全书》及《中国机械工程发展史》等权威论著对王灼的历史地位和《糖霜谱》的科学价值,都给予了充
分的肯定和高度评价。
王灼以其在诸多领域的巨大成就,被誉为著名的科学家、文学家、音乐家,成为遂宁的又一骄傲!
但令人遗憾的是,《糖霜谱》原著已经远离中国,现藏日本国家图书馆,并被其视为珍品。 四
《糖霜谱》原著怎么会到了日本国家图书馆呢?虽然其所载的技术早已为我们所掌握,但它现在的“
身份”是文物,是一本记载着中国人民勤劳和智慧的典籍,其价值已远远超越了它的技术含量。
作为一件中国文物,放在别的地方,总觉得不是一回事,想起来心里就隐隐作痛。就像我写《广陵散
》时表达过的那一种心情:
过去有多少悦耳的声音
一如广陵散之成绝响
历史曾在这里迷路
所有的细节已无可更改
广陵散如一轮明月
高高在上 光照云天
可明月常有
而广陵散不会复有啊
就像这坚硬如铁的新诗
虽经独自吟诵千遍
但如广陵散
识者只有 嵇康或我
广陵散 已非妙曼的音乐
仅一个理念存世
像曾有的好酒
空余深深的惋惜千盏
《广陵散》之成绝响,是因为惟一会弹这支曲子的嵇康被杀头了。曲子没有了,也就没有了,最多只
是“惋惜”。而《糖霜谱》虽然远在重洋,但一想起来,就像成天在我们的眼前晃来晃去,那是“遗恨”
。
我曾问过文物界的一些朋友,《糖霜谱》怎么会到了日本?回答是清朝,是清朝……便没有更进一步
的说法了。
清朝,怎么又是清朝!
但一说到清朝,我们就应该明白了,因为有一个可以把国土拱手送人的政府,再失掉一部《糖霜谱》
又算得了什么呢。
也许,当慈禧太后收下一台自鸣钟后,高兴地想,不就是一本“破书”吗,糖霜都有了,还要《糖霜
谱》做什么……一单巨额“交易”,人家竟然只花了一点少少的“时间”。
很多时候,面对历史的谜团,我们多少有些无奈。《糖霜谱》在中国不见了,整个消失的过程似乎没
有人说得清楚。那好,这一“历史的重任”只好落在我们的小说家身上了,真实的《糖霜谱》,却要依靠
小说的虚构情节完成最终的走向。
遂宁作家周光宁先生在十年前就注意到了这个题材,以武侠小说的形式写过一篇《血溅糖霜谱》。可
惜我至今未能读到这篇小说,只能从“血溅”二字上去做一点揣测。
小说最后着笔的时代背景,大概是在清朝吧,腐败无能的朝廷和血性刚强的民间力量形成了极大的反
差,这的确是中国晚清政治的一幅真实图景。包藏祸心的倭寇潜入中国盗取稀世珍宝《糖霜谱》,一场文
物保卫战展开了。为此,有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,把鲜血洒在那些已经泛黄的纸页上。由于朝廷的软弱,
《糖霜谱》最终痛失他手。
这是不是该篇小说的情节,我不敢肯定。也许,《糖霜谱》真实的失落过程要简单得多,简单得让我
们的想象成了一种浪费。也许,就在某位官员宴请一位东洋客人时,不待人家张口,便主动呈上去了。意
外的收获,对于那个时代的外国人来说,需要的仅仅就是一点运气和洋人的臭架子。
难道不是吗?想想中国有多少珍贵文物至今仍在异邦“客居”,有的是通过武力劫取,有的是通过偷
运出境,但这都是掠夺,包括我们的《糖霜谱》。
多少次,我默默念着王灼和翠姑的名字,怀念一位喜欢制糖的僧侣,为一本辗转而去的书。 沙发咯```沙发咯````{:5_342:}`````
好象都没得人来样```````抢沙发啦````````````
今天小孩子才有空哦``````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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拿分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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